「綠黨是城裡人的黨」

這週是梅克爾正式告別總理職位的日子,新內閣社民黨的舒茲(香港翻譯是朔爾茨)上任,組成紅綠燈聯盟,大部分的媒體都花了很重的篇幅與版面處理這個大議題,整理梅克爾做過什麼、帶大家認識新總理。畢竟也是整整十六年。

然後這週也是我打第三劑的日子,沒怎樣但手臂很酸,打字都會避免抬起手臂,但這資訊很不重要。

前陣子在一篇端傳媒的文章中看到日前對AfD選民的訪談。這篇文章指出,他們沒辦法,只能離開梅克爾的聯盟,轉向支持AfD。他們做著和父輩一樣的事,但沒辦法得到一樣好的生活品質,雖然是生活無虞而且沒有明顯的經濟安全危機,但就沒辦法過到更高水準的生活。他們歸結的主因都是移民,梅克爾的移民政策讓他們必須將資源分享給移民。「不是反對外國人」,其中一個受訪者說,「但不要都來德國」。乍聽好像也沒什麼不合理。

說真的,也是聽過很多在德國的台灣人或中國人說過反移民的事情。我對其中的邏輯始終是帶點困惑的,再令我害怕的是一種「有用」與「無用」的分類。常常感到殘忍的是,查票員、海關、或是一些日常遇到需要看你證件的人,得知你在慕尼黑大學唸法律而且能說德語以後,整個態度都變了,這個變化本身讓人很不舒服。我不知道,這可能也是無可厚非,就像台灣人即便是同輩還是有些人痛恨移工,可能是基於生活背景的種種理由,也可能就是因為刻板印象。要說起來,我還是會把自己放在無用的分類,只是來這裡汲取知識(目標,並非成果描述),但,哎,不知道,討厭這種感覺。

也不知道,也許受訪者的父輩能享有好的生活品質,其實就是享受了這世界政治經濟權力結構分配下的優勢。但世界變得很快,到了下一代,花一樣的力氣沒辦法再享有那麼優沃的生活了(儘管還是相對穩定,看看這世界),還有些政黨想要加速侵蝕這種優勢,只好轉向支持維持自己地位的政黨,支持「正常」德國的AfD。時代裡的個人這樣選擇聽起來是最符合個人經濟考量的。

他們也無法支持綠黨,「綠黨是城裡人在支持的黨」,當你只要搭乘大眾運輸,當然不需要煩惱油價漲價的事情,但對於鄉下需要開車通勤的人而言,那就是很真確的影響。支持AfD真的是最符合經濟考量的選擇。

這讓我想起,唸大學的時候很慚愧地發現自己很多考慮公共議題的取徑都是個台北人,也許至今仍然,實在必須時時刻刻提醒自己這點。然後,我也知道,在這裡常常因為種族歧視問題而感到非常無法接受,某方面也是因為在家鄉的人生經驗中,一直都是處於一個會被尊重和好好當人看的階級,但來這裡就不一樣了。

好吧回來,個人與家庭層面的考量讓這些受訪者支持AfD,說明了極右派AfD的產生其來有自,有很多小人物的故事,他們是真的受夠了。關懷社群、關懷社會、關懷世界的眼光不是誰都有,道德勇氣什麼的,可能對他們來說某程度是一種飽暖思淫慾的奢侈,生活無法維持高品質就是最真切的。(這某程度也可以應用在台灣,或全世界吧)

但說起來,雖然痛苦不能共量,但這世上(從德國往東邊看)的其他區域還不缺辛苦嗎。如今,世界政經狀況與板塊變動,不能維持優勢地位於不墜(而距離墜應該還差很遠,但還是要看墜的定義),「那怎麼行?」,但這很可能這也只是長期不公下的反撲而已,不過,這反撲,也是最先會影響到該群體中最脆弱的子群體,例如前東德地區,當前AfD支持者的大本營。相對而言,我在大學裡認識的同學聽起來多半支持綠黨,對,城裡人。

人只想繼承好的東西,不想要不好的部分,實在也是很符合人性。這幾年看著德國年輕世代抗議氣候變遷,討論不要再繼承二戰的罪惡感,想著「啊這就是所謂的人之常情啊」,祝願大家下輩子還是盡力要投胎成為西歐或美國的白人男性,城裡人為佳。

我其實還是非常喜歡看蔡慶樺關於德國的書,他之於德國與德語似乎就是正緣,有點羨慕。為了其中歷史文化的事情,其實也是很為之動容,這也是為何要來這裡唸唸法律唸唸哲學。但日常生活裡,先不說一些具體的騷擾或攻擊事件,有時候只是進個商店,和走在前面在進行手部消毒的德國阿姨談笑風生的店員,下一秒就把所有笑意收起來當你空氣,不看一眼連手上酒精都沒要給你噴,這情況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件小事發生在新內閣上任那天。回家後,看到新聞影片,梅克爾離場前,議場裡進行了盛大的起立與拍手禮,唯獨AfD的議員沒有站起來。有時候也是想不到,從小讀到的,那個聽起來非常偉大的德國聯邦議院,其實也是有許多彷彿小學教室裡會上演的情節。

只好想想那本頗貴的鄂蘭傳的書名,愛這個世界。我還是不會真的說討厭德國,畢竟也是受益良多的短期移民,但每個地方就都有好有壞,有喜歡與不喜歡,德國如此,台灣如此,這個世界亦然。

(順便推廣一下如果有人要訂端傳媒的話可以用我的邀請碼有折扣。結束在這句話真是有點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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